邓涛
毫无疑问,彭友善先生的职业生涯造就了一系列重要作品,以见证者的身份提供了场域雄迈的画面,重现刀枪挂马、浴血而战的苦难时代,记录了他大悲悯的情怀和远见卓识,带给我们对已逝时代的遥念。彭友善的美术创作大体上可以分为三个时期,第一是自由思想阶段:代表作《难民行》(1931年),《噩梦》(1933年),《自然之神》(1935年),《大同世界》(1935年),《英雄与美人》(1935年),《华清池》(1935年),《同舟共济》(1936年);第二是命题阶段:代表作《方志敏攻打漆工镇》(1952年),《漆工镇暴动胜利图》(1953年),《伟大的友谊》(1954年),《永生》(1957年),《彭黄平江起义图》(1957年),《毛主席代表来到瑞金》(1961年),《高虎脑战斗》(1961年),第三以虎为主要创作对象的阶段:代表作《百虎图》长卷(1983年),《空谷虎啸》(1986年),《天地正气》(1986年),《虎啸图》(1992年)
诸如《同舟共济》、《永生》、《噩梦》等力作久负盛名,我们的情绪在英雄主义叙事的苍茫感中复活。当年正是徐悲鸿先生一边褒奖,一边在彭友仁、彭友善兄弟合作的《难民行》上题诗:“我生之初尚无为,我生之后逢百忧,天下尽是滔滔者,洪水猛兽漫相求,吁嗟彭君幸而免,悲苦流离写成卷,且抒郁抑自宽怀,吾侪有艺堪消遣,好望拭目待升平,闻道黄河能自清。”
彭友善经典绘本从主题到技术上依然有着深刻影响,中西两条线路皆发端于极高规格的起点,先后在徐悲鸿、齐白石门下。彭友善在《现代绘画十法》坦言:“是故今日之中国绘画,唯有贯通古今,融冶中西,不偏不倚,综合历史上之成就以及时代学术之成果,充实光大,自立一法。否则,舍此而空言改进,诚无异缘木而求鱼也。”中西合璧画法发生了神奇的反应,至今让人津津乐道。
老虎,伟大的猫科动物,作为家族的继承,赋予图腾语意,虎成为家族绘述的核心。一九八八年,彭友善出版了《画虎艺术》,提出了六法,并明确指出:“是中华民族精神的形象体现。”我的老朋友彭开天先生以长子的责任,进行着血统情境下的精神传续。全球化的当下,用中国水墨表达异域,这些动物在中国水墨里鲜有涉猎,甚至不曾尝试。于是,开天先生“走进非洲”等系列创作中打开了一个新奇的景象,完成再思考的实践。
动荡与和平的映照,不同年代的宁静,一种是苍茫、凛冽,另一种是祥和、温暖。彭开天画着父亲的背影,白发苍苍的父亲依然笔不停掇,我们仿佛跟着他婆挲的目光去看一位老父亲,彭友善先生在社会、思想、文化大撞击时代里成长,具有全国影响力的现代美术家和教授。他与兄长彭友仁烈士是江西现当记忆史上极为特殊的家族,与重要历史人物有着不寻常的过往,他们家族的时代情感复杂而敏感。彭友善的眼睛可以与任何人对视,哪怕他是最有权势的人,而且确有这么一次对视。他不眨眼,大大的眼睛干净、有神,他是一个心灵率真的人,或许带有些许的羞怯,这种家族基因在彭开天先生身上似乎得到发扬,他继承了父亲坦荡如砥的厚善性格,他们更像现代绅士,教养对艺术的意义尤为突显。专业的传承也是家教的部分,内敛而有力量的画风继承下来。而今天的展出,像是孩子们对父亲的纪念,又是一个时代向另一个时代致敬。开天先生时常为家人与朋友画像,快慰和忧伤的往事定格在纸上。缅邈岁月,缱绻平生,这是时光之痕,他的故交陈丹青先生提起这段日子,情绪不禁高扬起来。风雨兼程的编年序列里,也有阳光陪伴,他们想起从前的日常,亲人在一起,朋友们在一起,他们也是那么的年轻过。
彭友善、彭开天父子都是时代线索上孜孜不倦的艺术家,平面与空间的展陈像是一场时间之旅。艺术家在不同时代进行各自的精神历程,以在场者的手记述过往,递予未来。记忆性情感对于年轻观众既陌生,却又明显在家国语义中感受到蓦然升起的温暖。沉浸在过去大半个世纪的社会与艺术变迁,弥漫着令人慨叹的时空感,每一幅都是记忆的凭据。江西画派并未随着光阴的流逝,而成为一去不复返的历史概念,精神的命题仍在我们所处的群体发挥作用,而彭氏父子,或是他们的家族显现出隐喻的意义。
(江西省美术家协会美术理论(评论)委员会主任、南昌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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